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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事儿(30)|| 人的一生中,有些日子是终身难忘的

园地作者 一枚新园地 2021-02-19


1978年3月,作者结束了9年半的知青生涯,上大学前与朋友们合影。(前排中间为作者)

(文末有彩蛋



知青生涯九年半


江棋生 | 文



一、下乡第一天

人的一生中,有些日子是终身难忘的。1968年10月11日,就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个特殊日子。

50多年前的这天下午,在红旗招展、锣鼓声声的常熟南门总马桥堍,我和林生弟带着至为简朴的行装,上了停泊在护城河中的练塘公社路北大队来接知青的木船。在略带激动地与去练塘公社其它大队的校友道别后,我和林生平静地与前来送行的母亲及弟妹们挥手告别,迈开了插队落户下乡当农民的第一步。

当时的我,一名县中66届高中毕业生,离20周岁还差25天。而林生是县三中67届初中毕业生,出生于1951年农历三月三,刚满17周岁半。

练塘公社路北大队地处常熟县城西南约16公里处,毗邻无锡县羊尖公社丽华安定大队。木船启程后,经九万圩、山前河西行,进入碧波粼粼的山前湖,也称尚湖——相传商代姜太公曾因避纣来此垂钓的地方。不久,有东风吹来,船老大遂微笑着扯起风帆,大家也因 “借东风”而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。

风不大,船老大端坐船尾悠然掌舵,木船稳稳前行徐而不疾。坐在船舱中,我不时和同船的知青沈荣、吴汉、吕稼祥、周惠玲、蒋根才、叶顺龙、严雪祺等人聊,也与后来变得很熟的船老大季小弟的儿子季世云聊。虽然已经不记得聊些什么了,但我至今清楚记得,当时我的心境是相当平和的。而同船的男女知青,事实上也大体如此。既没有人愁眉苦脸,也没有人欢天喜地。

和大家聊了一阵后,我走出船舱,站立船头。当东边的常熟城与我们渐行渐远时,北面的十里虞山却与我们若即若离,一路相伴。那时的我,胸中自有对巍巍方塔和山水城廓的依恋之情,但心中还真没有什么悲切之感:插队地方离家才30多里地,而出身福建永定农家的母亲,又很支持我们兄弟俩去当农民。同时,我也没有多大的豪迈感,觉得 “大有作为”的前程就要来到了。我当时的心态是,既然大学关门,又当不了兵、进不了厂,那么,下乡当知青就很正常。

此外,可能与不少知青有所不同的是,我和林生弟的心中,怀有一种特别的宽慰感:终于能够独立生活、自食其力,为母亲分担一些家庭重负了。

1963年6月27日夜,父亲因突发脑溢血而昏迷。虽由邻居紧急送往常熟一院救治,但三天后就溘然长逝了。父亲过世后,母亲顶班工作,双肩扛起上班和家务的两副重担,靠微薄的工资加大哥的贴补,养活她自己、外婆和我们兄妹五人。即便完全以当年的眼光去衡量,母亲之艰辛,也实在是太沉太重了。而现在,我们兄弟俩一起去农村挣工分吃饭,这对母亲来说,真的是很靠谱的减负啊!

过了不到一个时辰,木船穿越尚湖,在宝岩船闸前落帆。过闸进入望虞河后,东风已不可再借,船老大和另外两位农民改为替换摇橹推进木船。船只在望虞河中往南偏西方向匀速前进,与状如卧牛的虞山亦渐行渐远。薄暮时分,经姚家桥、大坝上,我们平安抵达路北大队大队部所在地——大坝桥。曾在桥上等候多时的农民们已经散去,但仍有少许孩童,终于好奇地等到了城里知青的到来。其中一位来自我所插的生产队,叫季连云。他那天在桥上奔来跳去、大呼小叫的情形,至今还印在我的脑海里。

大队书记姜林生、大队长周根兴和大队会计罗永良在大队迎接我们,并已临时支起大锅,给我们熬煮大米稀饭。吃过晚饭,显然已没有时间一头扎到各生产队去了。姜林生对我们说,你们中间谁去哪个生产队落户,明天上午宣布。今晚,你们就在小学教室里将就一夜吧。

我们听了,觉得在理,就各自动起手来,将课桌相拼成床,放上自己带来的铺盖卷。经简单洗漱,又热烈地侃了一阵大山后,大家就很快进入了知青岁月的第一个梦乡。

二、插到生产队

10月12日上午,姜林生宣布了知青落户的具体安排,沈荣去4队,叶顺龙去8队,吕稼祥去9队,蒋根才去10队,周惠玲去13队,等等。我和林生弟则上了12生产队的水泥船,往西再往南,几分钟后就到了季家塘
(12生产队的村宅名)的浜梢头。我一眼看到,昨天去城里接我们的那条木船,已经撤去了红旗和标语,素颜地泊在那里。

当时,按政策每个知青应有的一间房,还没来得及盖。队里腾出了存放农药的一间小队仓库房,放了两张新购的单人竹榻床,作为我们的临时住所。我们的吃饭问题,则暂时由队里安排去农民家搭伙来解决,我们付农民钱和粮票。

那天下午,小队会计季明保带我去认领分给我们的自留地;每人一分半,我们兄弟俩有三分自留地:七块大小不一的分布在村宅四周的旱地。我一一记住,心想以后吃菜和吃南瓜、山芋、玉米,就全靠它们了。

队里也给我们备好了各种干活用的农具,如坌田用的铁鎝,挑泥用的泥篮,施肥用的粪桶,挖沟用的湖锹,割稻用的镰刀及毛竹扁担等,都暂放在小队仓库房中。

上述数项,与其他插队知青的经历,大同小异。然而,随后发生的一件事,我敢说,那是插青中几乎没人做过的。

我们下乡后,很快给母亲寄出了一封报平安的家信。数天后,母亲来信了。母亲在信中说,由于为我们兄弟俩置办插队所需的生活用品,现在连最必要的家庭开支要用的钱,都快拿不出来了。她不得不要我向生产队实话实说,开口问生产队借30元,以解燃眉之急。

接信后,我深知母亲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:亲朋好友处都已去借过;为了外祖母和家中的三位弟妹不至于挨饿受冻,她想到了这个唯一还有可能的救急办法。然而,尽管如此,我要向生产队贸然借钱,到底是一件很让人纠结的事。城里人到乡下来还没几天,活还没怎么干,就要张嘴借钱了?!这种开口很不好意思,这是一。更主要的是,队里干部若是信不过你说的话——他们有充分的理由信不过,委婉地不借给你,那会是多么尴尬啊!

起码踌躇了一整天。第二天中午,我找到队干部季洪兴和邵全保,忐忑地将我这个城里人的家中囧境如实相告,提出了借款30元以补无米之炊的要求。使我备感欣慰的是,那天下午,队里就答应了我的请求。我郑重立下借据,从小队出纳员手里拿到了沉甸甸的、也是很有温度的30元。

不久,母亲特意赶到乡下来,当面向季洪兴和邵全保致谢。半个世纪以来,我对此一直怀有不敢淡去的感恩之心。而队里的农民,后来与母亲一直有走动和交往。他们对母亲的一致评价是:她是一个最看得起农民、对农民最实在的城里人。

三、不甘人后

知青下乡,不管你是否对 “大有作为”有想法,有憧憬,都首先要过两个关:生活关和劳动关。

对我来说,过这两关,并不算难。

我从小就过十分清贫的生活,带到乡下去的棉袄,上面的补丁比农民棉袄上的还要多,直引得他们议论纷纷,感叹不已。此外,我从小帮着母亲做家务,不仅会炒菜、洗衣、搞卫生,连一般的缝缝补补也都拿得起来。所以生活关,说过就过了。

过劳动关,也并不太费劲。1963年秋读高一时,我就和全班同学去王庄公社盛家桥大队参加过秋收秋种;我在界泾岸生产队劳动,学会了割稻、岔田等农活。

1964年夏,我们高一(1)班又去城郊公社夏收夏种;无论是割麦还是挑担,我都干得很欢。读高二、高三时,我们也一样去王庄、福山和谢桥参加 “双夏”和 “双秋”。虽说1966年夏天由于复习迎考我们未去福山公社参加“双夏”,但在1966年10月底,我仍和全班同学去了吴市公社6大队14生产队——夏家宅参加了秋收秋种,学会了摘棉花、种小麦。1967年10月至11月,我和一些同学还自发地去王庄公社尤巷大队前介庄生产队割稻、种麦。1968年5月至6月,我们又自发地去谢桥公社勤丰大队割麦、莳秧。

有了上面的丰富的“学徒”经历,1968年10月插队落户到季家塘生产队时,我虽说尚不足20周岁,但已是城里人中会干农活的一枚老司机了。

我的问题不在于过关,而在于性格中的争胜好强、不甘人后。生活上,我当然不能争,也无法争。而劳动上,尽管我没有壮实的身板,但我要自己干得和农村中的全劳力
(每天能挣10分工)一样,甚至,能超则超。不过这一来,我的苦就吃大发了。

先说割稻、割麦和莳秧。为了不让别人追上,也为了追上别人,你的动作必须更得法、更敏捷,同时要尽量减少直起腰来休息的次数。在这种原始劳作中,挥汗如雨是小事;要命的是腰酸背痛难忍,你得咬住牙根,才能长时间坚持下去。那个时候,你会将直腰视为人生的莫大享受,将平躺在松软的稻草上,视为人生最大的幸福。

再说岔田。新装的铁鎝柄不够光滑,手上又没有老茧,不用多久,两只手就打起了一排血泡。起了血泡,不是歇工的理由。你得继续奋臂挥动铁鎝,将收割后的水稻田翻个身。于是很快血泡破裂,嫩肉碰上铁鎝柄,疼得钻心。而这也不是不甘人后者歇工的理由。怎么办?垫上手帕或手套,在流血流汗中咬牙硬挺。收工后的当天夜间,血泡开裂处仍一直作痛。如果不是累得精疲力尽,你根本无法睡去。

接说挑担。挑河泥、猪窝灰、粪水或挑稻、挑麦,每担都要一百多斤重。在肩上没有磨出茧子前,你会经历起血泡和血泡裂开的痛苦过程。肩上有了隆起的厚实茧子后,“百步无轻担”依然是一直管用的常识和真理。你要和壮劳力干得不分上下,就得把担子生生扛住,且要学会换肩——不歇脚,将担子从右肩换到左肩,过一会再从左肩换回右肩。挑着一百多斤重担不换肩,能走上五里平地,那就算天下无敌了。老实说,即便会换肩,在活紧任务重的农忙时节,长时间挑担也直使你汗流浃背、气喘吁吁、腿酸脚胀、举步维艰。

说到挑担,还不能不提到 “发水担”。小满节气过后,经太阳曝晒后的大田里放了水,这时,要由男劳力把农家的猪窝灰
(猪粪肥)按合适的稀密度挑到水田里,再由妇女和老人用双手去撒灰,即将猪窝灰均匀地撒在田里。挑猪窝灰都采用传担方式或接力方式来完成。第一位挑夫将猪窝灰从猪圈里挑出来,担子不着地传到第二位挑夫肩上,再依次传到第三、四、五……位肩上,最后一位挑夫在田岸(田埂)上接到担子后,光脚将担子挑到水田里,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合适地点将猪窝灰倒掉,这就叫发水担。

发水担时,会发生挑夫身子倾倒而浑身湿透的事。更不幸的是,不像耙田或莳秧时,你可以轻轻移动双脚以避免划伤,肩负重担在水田中跛行,双脚容易被碎玻璃、碎瓷片或碎瓦片划破而鲜血直流。我自己就曾好几次双脚被划破而留下了惨痛的记忆。

最后说罱泥。罱河泥是将河底的浮泥搞起来,用作庄稼的有机肥料。罱河泥有两种方式,一种是站在船上,使用长柄铁畚箕伸到河底去扒,一畚箕一畚箕地将河泥倒入船舱中;满舱后,再将河泥舀甩到岸边的河泥筑上。这种方式技术含量不高。

另一种方式是用罱网去罱。一人将船撑住,另一人站在船头,将装在两根连结成叉状的竹竿头上的罱网,顺着船头方向紧贴河底推进一段距离,然后将分叉的罱竿收拢并夹紧,并将罱竿往上提;当网兜被提至水面时,巧使爆发力一下子将网兜提进船舱,松开罱竿将河泥一卸入舱。这种方式颇有些技术含量,知青一般不愿去学。而我既想干得不输农民,就一定要学会这项农活。

为此,我先置办属于自己的罱网
(罱杆为生产队所有),花了2元钱。再就是请人为我撑船,找时间下河去多多练习。练得七七八八了,在别人罱泥时,上船志愿帮他罱几把,用以检验自己对技术的掌握程度。基本过关后,就向队里提出要正式成为一员罱泥“战将”,并寻觅到不怕吃亏、愿和我这个新手配对的搭档。幸运的是,和我差不多同龄、为人憨厚的邵阿的成了我的罱泥伙伴,直到我于1972年年底离开生产队去当亦工亦农电影放映员,他一直是我的好搭档。

应当补充说一下的是,比罱河泥更有技术含量的,还有犁田、开灰潭和在秧板上播撒稻种这几项农活。队里养了一条老水牛,在秋种时用于犁耕一些小田块。我注意到,这项活计专由饲养员吴生生干,别的社员都不碰。每当看到吴生生给老牛套上犁铧,发出指令让老牛前行、驻足、转身返回时,我总心里痒痒想尝试,但终未开口提出。而在秧板上撒稻种,既要控制总量,更要疏密合适,这项活计也是由一、二位老农专任。与很想人牛一体地驭牛扶犁不同,我没有生发要试一把播种的念头。

开灰潭是江南水乡的一项体力活,更是技术活。晚春时节,要在每块大田的一个角落,由一人或一人为主,用铁鎝将泥块翻起,再将泥块筑成一定高度的、圆圆的潭沿,踩压结实并细细敲打内沿,以保证潭沿不漏水。以大田平面为基准,潭底深约60—70厘米,潭沿高出约40—50厘米。潭沿并非垂直,向外有倾角。过些时日,待潭沿收水、定型后,就要干一项叫做腌灰的农活了。

所谓腌灰,就是将种植的一种绿肥——红花草,与被加进稻草缠裹的河泥筑上的半干河泥,一层夹一层地放进灰潭,最后放水浸泡,使潭中的绿肥和河泥分解发酵,成为较好的有机肥料。大约半个月至20天之后,男人们就要 “发担”,就是用长柄铁鎝将潭中有机肥放入泥篮,再一担担挑到大田里,使其均匀分布。最后,将潭沿捣毁并填埋入潭,使灰潭之处复成大田的一部分。  

开灰潭这项活计,我是认真学了。但实话实说,我一直未能独自胜任开出一只完整的灰潭,总是与人合作,且打下手的时候居多。

(之一)

彩蛋:
    词、曲、演唱:吟诗作赋
编曲:蓝杰;旁白:一枚


(本文编辑:一枚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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